找寻爱的原点——追记“辽宁时代楷模”滕启刚(上)
本报记者 黄 岩
滕启刚已经离世157天,但他的手机一直开启着。
妻子李淑华每天都把丈夫的手机充满电带在身上。“他这个人视工作如生命,现在突然走了,肯定还有没办完的案子。”李淑华念叨着,“我就想,万一有人来电话,我得告诉人家,别再等启刚了。”
滕启刚的手机里存着一张全家人的照片,李淑华每天看了又看。儿子滕海宁在2014年仁川亚运会男子800米决赛中夺得亚军,身披国旗跑向看台,一家三口喜泣相拥。
6月4日一早,滕海宁看到来电显示,心里咯噔一下。母亲话没说完,他觉得天塌了。打车去南京机场的路上,哭成泪人的滕海宁把微信里父亲的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我能感受到他特别累。”滕海宁记得,一次早晨8点给父亲打电话,没接;12点再打,还没接;直到晚上7点父亲才接听电话。“他第一句话就说:‘哎呀,爸爸今天开了一天庭。’听那声音,我知道他已疲惫到极致。”
这种极致疲惫,滕海宁感同身受。2011年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他参加800米和1500米比赛,预决赛7天5枪。“看到我最后一百米冲刺的玩命状态,父亲哭了。”回忆往事,滕海宁不禁落泪,“今年5月份,父亲来南京出差。我说您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咱不要这么累了吧。他说不行啊,工作哪能离得开!”
在滕海宁看来,父亲过去是“虎爸”,自己14岁离家去田径队,父亲说“男儿当自强”,现在终于领悟,800米最后的无氧冲刺和退休前钉在岗位上的坚守,岂不是心灵相通?!后来听母亲说,“慈父”每年过年因为想儿子会偷偷抹泪。这几年,父亲唯独对一件事着急。“他一直催我早日加入党组织,我去年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现在就要用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滕海宁坚定地说。
“后来父亲到行政庭工作,我和他通话中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开庭’。”滕海宁说,“法院的叔叔阿姨也总劝他,‘老滕啊,该歇歇啦’,而父亲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干活累不死人!’”
滕海宁还记得,父亲生前常说“坚持和责任”。这两个词已成为滕海宁的人生信条,“坚持就是胜利,它让我不断向更高目标冲击;责任就是担当,男子中长跑项目是中国田径弱项,可我为国争光的信念从未动摇”。而对这两个词,千山法院审管办负责人黄茜也深有感触,她会向每个人推荐滕启刚撰写的心得体会《这就是我的忠诚》,因为自己“每读一次就被打动一次”。
滕启刚在文中写道,在刑庭从书记员干起,整理卷宗的习惯保持几十年不改;连续三个春节在千山法庭值班,万家灯火夜,顶烟烧锅炉;为庆祝入党,媳妇特意包了韭菜馅饺子,那是1995年11月的一天,那时候日子还没那么好,吃饺子是很幸福和奢侈的事儿;2000年当“戴帽业务副庭长”,偏要费力把不讨好的工作干好,让不信服的同事信服……5749字的长文里,没有轰轰烈烈大作为,都是片片小事理。但每位读过的人,都会从这些细微的小事中读懂滕启刚的忠诚。
滕启刚病逝后,鞍山中院的黄绘如参与整理滕启刚生前留下的文字资料。“从滕叔电脑里拷贝,有案件分析,有学习体会,有工作总结,总共47万字。” 一段段文字让黄绘如无数次落泪,“他是用真情实意去写。”
这种真情实意,千山法院的赵恒起不止一次讲起。那年夏天,还是执业律师的赵恒起代理一件财产纠纷案,倒了两趟公交车才来到千山法庭。在等待立案过程中,他第一次见到了被村民团团围住的滕启刚。用赵恒起的话说,眨眼间,两三个案件调解成功,矛盾烟消云散,那些打官司的村民不见剑拔弩张,而是和谐相处,甚至有人发出爽朗的笑声,最后一拍大腿:“还得是咱们滕法官!”从不理解到惊讶再到感动,那一刻,赵恒起被滕启刚与村民打交道的方式深深震撼,进而迸发出坚定的职业信念,“我要成为滕叔那样的法官”。
千山法院的年轻人都管滕启刚叫“滕叔”。他和年轻人打成一片,爬山比赛,男子第一是“滕叔”,女子第一是他的学生。千山法院院长金峰说:“老滕对年轻人的培养和爱护是发自内心的,他像盯自己孩子一样盯着这些年轻人。”
对此,同事傅兴的体会颇深。一次立案,傅兴没弄明白,滕庭长发了脾气,“你看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这么简单的案子你咋还不行,怎么能让我放心?” 傅兴深谙“滕叔”的良苦用心,跟着滕庭长,用心用情办案。滕启刚病逝后,傅兴把师傅的话刻在心里,“一个案子对我们来说是工作,对当事人来说就是人生”。
逝者已往,追思付诸笔端。
“跟他在一起,感觉都是正经事儿,他有使不完的劲,干不完的工作,操不完的心,用不完的激情……”
“他是个亲切的老头,迎面遇到时,我们都喜欢叫他‘滕叔’而不是‘滕庭长’……”
“我有些怕他,因为每次开审委会他总提出各种刁钻的问题,我又很敬他……”
……
细细品读,字里行间不仅是对作为法官的滕启刚的怀念,更是对滕启刚人格的致敬。
金永伟最难忘那年的冬天,二十岁出头的滕启刚还是民办老师,每天留下班里调皮的孩子给他们补课,然后再挨个送回家。金永伟家最远,俩人聊的时间也最长。“以前哪想过理想,可滕老师总问,你长大想干啥呀?”金永伟回忆,当时正播放电视剧《便衣警察》,当他脱口而出“警察”的同时,理想的火花瞬间被点燃。“滕老师天天鼓励我,少年壮志,只要努力一定行!”说话间,48岁的金永伟身着警服,胸前党徽闪闪,泪水漫过眼窝,一如12岁时的自己,抬起泪眼望去,滕老师的眉毛头发呵气成霜。
采访中,滕启刚的亲人、同事、朋友、学生用深情的讲述,拼接起滕启刚的完整人生——对党的事业无比忠诚,对需要帮助的人无私慷慨,对同事、朋友掏出心窝,把当负和不当负的责任都担了起来。
“我们讲的都是亲身经历,无需拔高,滕叔在我们心里已无比高大。”千山法院一级法官吕晋锋也是滕启刚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滕庭长就是这样的人,他对党忠诚,那是党性修养;他一心为民,那是职业操守。但回到原点,他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心中有爱的人。”
思念,因爱而生。关于父亲的所有报道,滕海宁都会在朋友圈认真转发,有时附上一句:“爸,挺想您的。”
“说实话,读到只会‘狗刨’的父亲下水救人,读到那么多案件当事人的感谢、同事学生的缅怀,我很震惊。”滕海宁说,对父亲的了解,在父亲离开后更深了一层。
“他离开后,我没有一天不想他。”李淑华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现在要让我和启刚说几句话,我想告诉他,儿子说过、你的同事们也说过、还有很多人都说过,要成为你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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