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崭新的印有新跑腿公司LOGO的黑色棉服，穿在身上，老张特骄傲。本报记者 杨靖岫 摄

　　跑腿

　　发快递、取快递，已经成了人们的日常。目前，我国快递业务量已经超过美、日、欧发达经济体之和，连续五年稳居世界第一。作为中国经济的一匹“黑马”，快递业在稳增长、调结构、惠民生等方面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全国快递业从业人员总数超过300万人，辽宁从业人员有6万多人，跑腿也是快递业务的一部分。

　　本报记者    贾知梅

　　去年，老张用跑腿挣的钱买了辆汽车，天气不好或者节假日特别忙的时候就会开着车跑。老张经常发出这样的感慨：“跑腿这工作时间特别自由，今天干一单也行，跑个十来单也行。只要你不懒，钱不会少挣，能吃苦，就一定会有好的收入。”

　　老张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里传来了有新订单的提示音，老张惊醒，打开一看取件地址就是他所住的小区，老张迅速选择了接单，等睁大了眼睛再看时间，凌晨2点23分。

　　爬出被窝的老张有点后悔了，窗外飘着雪花，刮着北风，老张用左手狠狠地抽了右手几下，怪自己手欠，没办法，习惯了。

　　接了就得送，谁让自己干的就是跑腿的活。这一单是取了一件刚刚加工完成的零件样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三好街的一家酒店。送到时接件人正焦急地等着，对方要检查零件是否符合标准，如果不合格加工厂还得再做，而第二天一早就得将这批零件通过火车运走。零件送到后，加工的师傅听到零件合格的消息时，对他连声道谢，老张很满意。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5点多了，冬天的沈阳这时候天色依旧黢黑，回到床上老张怎么都睡不着了，这段时间，他有些失眠，老张所在的这家跑腿公司老板决定转行，这让他有点愁得慌，50多岁了，自己接下来该咋办？

　　跑了七年，干了几万单

　　老张，张喜军。

　　1969年，出生在岫岩满族自治县的一个小山村里，初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贴补家用。为了打工多赚钱，老张走过许多个地方，国内国外都去过，也干过厨师、开过饭店，但是一次事故导致胳膊和手受伤，从那以后就拿不了厨师刀了。这期间，他还经历了离异和创业失败。

　　在沈阳定居后，老张在一家公司做保安队长，11年来，一直保持着上12个小时班休息36个小时的工作节奏。2014年，他第一次接触跑腿。

　　“那时候听朋友说有一个软件，可以在上面接单跑腿，最吸引我的是他们的广告语‘急人所急，帮人所帮’。我有足够的业余时间，我常年长跑身体也不错，我还愿意帮助别人，这个活儿太适合我干了。”

　　老张跑腿的第一单，真是跑着送的。

　　“2014年，有一天我休息，同学张罗聚会，出发前我无意间打开了那个软件，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当时正好有人要往我去聚会的地点附近送蛋糕。”老张试着接下了订单，取完蛋糕送到指定地点，赚到了26元钱。“啥事没耽误，顺道就把钱赚了，而且还帮人完成了他没有时间做的事。”接下来的一个月更让老张看到了前景，“跑着送了一周后我开始骑自行车送，只要是休息日就从网上接单，干了一个月，我发现跑腿比上班还挣钱，就去长青摩托车城买了辆电动车。”这之后，业余时间老张都会去跑腿，晚上下班后第一时间打开手机软件，“万一回家时正好有顺路的单呢。”

　　现在，刷单的动作已经成了老张的肌肉记忆，即便是在和朋友聚会吃饭，手也会不自主地刷一下手机屏幕。“我干得时间最长的一天是早上五点半就开始跑，到第二天凌晨3点才回家，那天干了好几十单，赚了800多块钱。”

　　最早，跑腿市场的订单主要来源于蛋糕和鲜花的代送需求，“七夕节、情人节是代人送花的高峰日，每天每个骑手能接个几十单，还经常跑不过来。”老张说，跑腿发展到现在，已经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委托人的各种需求，代排队、代买药、代买票、代买菜、代送祝福、代道歉……代取送的物品更是五花八门，小仓鼠、大狼狗、小猫、鱼缸、合同、中药材、布样、巨型广告条幅、钥匙……“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送不到。”

　　干了7年跑腿，老张完成了几万单，走遍了沈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体会到各种酸甜苦辣。因为地址不详跑过冤枉路、滑倒后摔坏了蛋糕给人赔偿过，也有很多被蛮横对待的时候，特别是有一年冬天被冻哭过，“那天我穿了一双革鞋，骑着电动车跑了一天，到晚上踩在踏板上的脚已经冻木了，刚下车都不敢着地，找了个超市缓了挺长时间，当时又冷又饿脚还麻，眼泪不自主地就淌了下来。”

　　其实这些辛苦在老张那都不算什么，最让他为难的是东西送到了接件人不收，这种情况最多的是送鲜花。“有一次接单，是要把一束鲜花送给沈阳师范大学的一个女学生，我在大学门外站着等了一个多小时，嘴皮子都磨破了，对方就是不收。”

　　虽然这事和自己没啥关系，但是老张总觉得自己像没完成任务一样，有很强烈的挫败感。

　　去年，老张用跑腿挣的钱买了辆汽车，天气不好或者节假日特别忙的时候就会开着车跑。

　　“只要你肯付出辛苦，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老张经常发出这样的感慨：“在沈阳跑腿，一个月一万多块钱的收入很正常。而且工作时间特别自由，今天干一单也行，跑个十来单也行。只要你不懒，钱不会少挣，能吃苦，就一定会有好的收入。”

　　一路上的温暖故事

　　跑腿的活，7年中，老张干过的公司也有十多家，绝对是这个行业里的老师傅。他非常珍惜跑腿这个工作，自由接单，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干。货送到了，人家说句谢谢，听着心里就挺暖和，说明咱干的事有用。

　　在老张的跑腿圈子里，大家都爱以“自由骑士”相称，这名字很“酷”，充满了侠肝义胆的味道，听着就叫人精神抖擞。

　　每天奔跑在路上，老张常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停下车扶起摔倒在路边的老人，遇到车祸帮忙报警叫救护车；碰到了走失的孩子，掏出手机赶紧打电话联系家长；送货的时候顺便把人家门口的垃圾带到楼下……这样的事老张干了不少。

　　骑手们整天都在路上跑，遇上的事多，谁碰上了都会毫不犹豫地上前。看到新闻里报道的那些发生在骑手身上的好人好事，他们也经常在群里议论，有帮着抓小偷的、奋不顾身救火的、拾金不昧的、免费送快迟到的考生奔赴考场的……大家都说：“如果我们遇到了紧急情况一样不会袖手旁观。”

　　听着这样的话，老张觉得很满意，就像一个大家长，甚至脸上也有了光。老张最怕就是看到个别骑手做出不良行为，给整个行业带来负面影响，给跑腿的抹黑，听到这样的事，就觉得有点在打他的脸。

　　老张在骑手的交流群里很有人缘，他因为网名叫“自我”，所以被大家称为“自我”大哥。在年轻的骑手遇到难处时、在没有经验的骑手遇到问题出现负面情绪时，张喜军经常会在群里支招、劝导。张喜军很热心，大家很服气。

　　老张在群里说得最多的话，一是接单就要守时，二是有了纠纷要戒“焦”戒躁。

　　老张文化不高，总会弄出个错别字来。虽然这“焦”用在这儿意思没错，但马上就会有人提出来，应该是“戒骄戒躁”。

　　话未落地，有人就说：“老张说的没错，咱一个跑腿的也没啥骄傲的。”

　　这话老张不爱听。

　　“别小看我们跑腿的，无论是蛋糕店还是鲜花店，商品送不出去，就挣不到钱。”

　　“有了我们每天的奔跑配送，商家才能与下游客户、与消费链衔接上，形成完整的商业链条。”

　　后边这句老张觉得说得很带劲，是老张在网上搜了很久复制下来的。

　　老张说，这些年自己感受到社会上对跑腿从业者，有了越来越多的认可和理解。跑腿路上也不是咱光感动别人了，人家带给咱感动的事也不少。

　　有一次送完单已经是下午2点了，中午没来得及吃饭的老张才感觉到饿，在浑南一家小超市买了一个麻花，出门倚在电动车上吃了起来，没多久，超市的老板出来递给了他一瓶冰红茶。

　　“他看我一边刷单，一边干嚼麻花，说你们太不容易了，都没有工夫吃饭。其实我没感觉怎么样，都习惯了，感觉很正常。我吃完后进去扫码，又买了点别的东西，顺便把冰红茶的钱偷偷付了。”

　　老张说，“社会嘛，就是你温暖我，我温暖你，这样就和谐了，是吧。”

　　带着兄弟们一起干

　　2021年11月30日，天没亮就出门的张喜军给新开业的饭店送完花篮后，又接到了3个给新开业的店面送花的跑腿单，不到中午，就全部跑完。“好消息！今天送了4份都是开业的。”张喜军欣喜地在群里说。

　　一上午送了4单算不上好消息，群里的骑友没人在意。

　　老张又强调了一遍：“都是开业的！我发现，最近这两个月每一天都有新开业的店，生鲜超市、饭店、蛋糕店都有。”

　　“那又咋？”

　　“大环境好了，小环境错不了，有点敏感性没有？”老张回复。

　　“大哥，公司软件都要下架了，敏感也没用了。”

　　群里没人再说话了。

　　老板转行不干的事越来越近了，必须得面对了。

　　老张想要再说点啥，手指头在手机上比画半天，又放下了，放下了，再举起来，反复了几次之后，老张发话了：“咱自己干不行吗？”

　　寂静了好一会，群里突然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事情比老张想的顺利得多，大家不在手机上聊了，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在老张身边聚集了一屋子人。七嘴八舌之后，决定了，算上老张，一共5个人，一个人出两万元，众筹成立自己的跑腿公司，老张很兴奋，大家对此信心满满。

　　原来公司的软件要价30万元，买不起，没自己的软件肯定是不行。于是有亲戚的找亲戚、有朋友的托朋友，最后他们选择了沈阳的一家软件公司来做软件、搭建跑腿平台。老张是个“老跑腿”的，知道这个平台怎样才实用、合理、安全，一切很顺利。

　　软件做好了，老张他们自己的跑腿公司开张了。拱门、花篮、彩带……开业那天弄得挺热闹。老张他们的跑腿公司叫AA跑腿，俩意思，一个是公司是大家一起出钱办起来的，一个是老张觉得A是优秀的意思，俩A当然更优秀了。

　　“起初的运营肯定是艰苦的，这一点我们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么多年的经验，我们有信心能坚持下去。”张喜军说，他和合作伙伴们并不急于求成，“我们自己的跑腿平台，前期目标是只要能保持收支平衡。我们5个合伙人中，除了一个人在监控后台，查看骑手的实时动态，其他4人现在都在这个平台上跑腿，就是希望我们的平台能做得长远，一点点地树立自己的口碑。骑手把单子准时安全送达，保证让商家不掉单，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服务质量，不看重数量。大环境只能是越来越好，所以咱这跑腿公司也错不了。”

　　老张现在的跑腿量比以前少了很多，偶尔接的也是一些路远钱少的小单，他现在主要是做组织管理骑手、引导骑手、后台调度等工作，并将自己的经验传递给新加入的骑手，让他们少走弯路。对在平台上注册的骑手，老张一定要进行严格审核才能通过，就是为了树立良好的信誉和口碑，尽心尽力地把每一单都做好。

　　元旦期间，老张在跑腿平台搞起了会员制活动，很快就有十多个会员加入。开春后，他们还会开发一些新的商家，宣传跑腿平台，再把之前那些认识多年的跑腿兄弟带动起来，一起干。

　　现在只要出门跑腿，老张都会穿上那件崭新的印有新跑腿公司LOGO的黑色棉服，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老张特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