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态的阅读 流动的常识
阅读有常识吗?当然有。阅读的常识一直是常识吗?未必。现在的阅读常识是正确的常识吗?更加未必。
所谓“常识”一定不是事实层面的认定,而是观念层面的共识。读书仅为休闲吗?读书和其他娱乐方式没有区别吗?读书习惯等同于其他个人爱好吗?读书完全是私人的事情吗?书籍除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还是什么?通往自我完善的路上,读书和不读书没有境界高低之分吗?读书人为什么不愿、不敢或不屑承认读书的高贵……
我因此意识到,每一则所谓“常识”,都是“一束观念的结晶”;或者说,“常识”只是冰山一角,若干相邻、相关、相融、相成的观念构成了“海平面下的冰山”。当经济发展、社会转型、文化多元带动各种观念的持续更新与变革,我们的书籍观、阅读观、出版观当然会随之而变,那么,阅读的常识又岂有不变之理?
今天我沿着这一思路开读俞晓群的《阅读的常识》,立刻就有了两大发现:其一,俞晓群并非仅仅是在维护或传播现有的尚有生命力的阅读常识,他更在努力重建新的“阅读的常识”;其二,他这本固体的新书,承载的多是“液态的常识”。
“液态”一词,源自俞晓群在书中征引的鲍曼常用的术语。利兹大学荣休教授、著名社会学家鲍曼十多年前提出“液态的现代性”,试图描述全球化时代人类种种生活新形式。他的重要著作无一不在探究“液态”。晓群说,这里提到“液态的世界”,在国内通常翻译为“流动的世界”,但我觉得译为“液态的”更准确些。
我顺着“液态”流动的方向,发现了俞晓群试图刷新乃至重建阅读常识的努力。我们耳熟能详的许多常识,已然不可避免地固态化了。像“书是用来读的”在“液态的世界”已显现出几分“坚硬”和捉襟见肘。如今的书早已不仅仅是用来读的。如果我们还是死死抱着这一类狭窄、狭隘的书籍观、阅读观不放,那我们就太小看书籍的现实功用与美学品格及文明价值了。
在《阅读的常识》一书中,俞晓群以“罗列常识”为名,行“辨析、刷新常识”为实。看目录你可能觉得无甚新鲜之处,但深入文章深处,你会发现许多老题目在他笔下都翻出了新花样。
你认为“书籍分好书与坏书”是常识?俞晓群说,好书与坏书的区分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者说是一个不确定的概念,不如分为“可读”与“不可读”更适合当今。他书中要做的,正是这样深入思考貌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厘清那些久被当作“基本常识”的常识。
有一句话在读书人嘴边挂了很多年,俨然已进入“常识”行列,那就是“阅读是私人的事情”这一观念当然与“新读者”的诞生有关。书籍的易得与普及,使读者得以独自面对书籍,默默阅读,沉浸在别人无法进入的自我内心世界之中。他们希望环境安静,自己捧书独处。俞晓群说,现在的问题是,“独处”消失了:16世纪以来令文明社会骄傲的读者们,已经没有办法再独处了;他们主动放弃了独处的权利,争先恐后奔入网络世界的殿堂。
如此说来,“阅读是私人的事情”这一随现代社会诞生的新常识,在眼下也不可避免地固化了。然而,俞晓群书中引用鲍曼的观点说,“从来没有细细品味过独处的滋味,你就有可能永远不知道丧失了什么,丢掉了什么”。
俞晓群喜欢在出版实战中践行“再造经典”理念。这同时意味着,如果经典是常识,那么他再造的,也包括常识。他说,数字化高清技术已经改变了影印的意义,仿真、复刻、激光版等技术,加上传统书籍装帧艺术的复苏,使得经典图书再造有了多种可能。他称之为“向后看的创新”,这就是处在“液态”流动中的新常识了。
自书籍诞生以来,拜高新科技所赐,人类的阅读文化何曾遇到今天这样全链条、全媒介、全形态的巨变?此时也许可以“回到常识”,问题是,回到什么样的常识?未来的世界还在不在过去的常识里面?我们是否应该承认在“液态的世界”里阅读的常识也是“液态”的?俞晓群以一本《阅读的常识》贡献出了他的思考。这是“重建阅读常识”的一次可贵的努力。
尽管有“向后看的创新”,俞晓群还是在坚守一些东西,比如出版物的“存留价值”,这是令他至今难忘的前辈教诲,也是他寄望于下一代出版人的“职业叮咛”。什么是书籍的“存留价值”?书中征引扎米亚京《我们》中那几句话正好可以回答:“有些书具有炸药一样的化学构造。唯一不同的是,一块炸药只爆炸一次,而一本书则爆炸上千次。”
责编:齐志扬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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