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团队增加 观众稳中有升 “相声辽军”蓄势再出发

年轻相声演员李昂(左)、王宸(右)正在演出。

上世纪70年代,杨振华、金炳昶在演出中场休息时与观众交流。

上世纪80年代,沈阳曲艺团演出一队外地演出合影。前排左一为巩汉林、右一为范伟、右三为金炳昶,后排左三为常佩业。
本报记者 刘臣君
核心提示
本月我省相声界有两则新闻引发关注:8月14日,我省公布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名单,共有10个类别的139名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获评,其中有沈阳相声代表性传承人穆凯。
另一则新闻是辽宁科技大学艺术学院曲艺专业的学生们利用暑假时间,在沈阳、大连、鞍山的相声茶社里进行表演,利用各种机会磨炼自己的实战技艺,受到群众欢迎。这些新生力量与数百名扎根相声茶社的演员一起,成为辽宁相声的基础群体。据统计,目前全省有相声茶社近20家,演员近500人,仅沈阳就有11家相声茶社。
目前,我省相声市场表演团体和演员队伍稳中有增;年轻演员素质高、学历高;政府非常重视和支持相声的继承、发展,“相声辽军”蓄势再出发。
由此,引起对这一文化现象的讨论:相声如何做强做大、更好地满足群众的娱乐需求?相声行业在泛娱乐冲击下怎样夺回自己的阵地?年轻演员如何继承发展传统相声?
相声界人士和著名表演艺术家纷纷献计献策,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第三大相声重地”的底蕴和传承成就了两次高峰
8月14日,我省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名单公布,穆凯获评沈阳相声代表性传承人。至此,我省共有两位相声演员获此殊荣,另外一位是88岁的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杨振华先生。
如果向上细数沈阳相声的传承谱系,杨振华和穆凯是两个关键人物。
上世纪初,相声艺人冯昆志定居沈阳,他的名徒杨海荃进入沈阳曲艺团。表演之余,杨海荃还为业余相声演员作辅导,其中就有年轻的杨振华和金炳昶。这二位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最火爆的一对相声搭档,演出了不少优秀作品,他们将东北相声带到一个高度——沈阳成为除北京、天津外的第三大“相声重地”。
中国曲协原副主席崔凯认为,辽宁相声异军突起与当时的杨振华、金炳昶、王志涛等优秀相声演员有关。这些优秀演员的作品在全国产生了影响,形成了广受观众欢迎的“东北风”浪潮,此为辽宁相声第一个高峰。
1986年,崔凯赴辽宁省曲协担任秘书长。次年,他筹备了一次相声创作笔会和一次全国业余相声大赛。这次大赛涌现出很多新人,如陈寒柏、王敏、孙晨等,加上原来专业团体中的陈连仲、贾承博、常佩业、巩汉林、范伟、王平等人,他们形成主力阵容,辽宁相声进入第二个高峰,辽宁相声队伍呈现出梯队式的良性发展态势。
提到这儿,不能不说崔凯的“拉郎配”往事,在这次全国业余相声大赛上,他促成了近十对名师高徒。
当年,崔凯把姜昆、唐杰忠、高英培、范振钰、李金斗、侯耀文、石富宽等全国名家请到沈阳。他们不仅出任相声大赛评委,还要进行一场示范演出。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在业余相声大赛的优胜者中挑选一位当徒弟。于是侯耀文挑了陈寒柏,师胜杰选了王敏,姜昆挑中孙晨……拜师之后,这些业余相声演员就算正式进入了相声行业。“相声演员如果不拜师就很难再进步,在相声行内流行一句话‘宁给十万钱,不把艺来传’,这话虽说夸张,但相声这种艺术形式,尤其看重师父的口传心授。”崔凯说。此举,将辽宁那些优秀的业余相声演员正式引入行。
年轻新星的加入,使得辽宁相声在创作上又出现了一些新的趋势,大多数新生力量能够独立或参与创作作品,新作品不断涌现,对于辽宁相声形成自己的风格和打造出相声界的“东北劲旅”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崔凯认为,相声的特殊性在于,在曲艺门类的几百个曲种里,相声给观众带来的欢愉主要是靠演员表演中抖包袱产生的欣赏情趣,一段相声反复欣赏,“笑”果会大大衰减,这就需要有新作品不断支持。
在其后的几年里,这些中青年演员在全国大赛里崭露头角,摘金夺银,被圈内称为“相声辽军”,他们名震全国,为辽宁相声赢得了地位。他们带着新作品,辅以火爆、节奏快、包袱响等特点,得以在北京、天津之外另辟阵地,奠定了沈阳作为“三大相声重地”的地位。
同时,相声在大连、鞍山、营口等市也得到较快发展,辽宁相声到达了一个新高度,出现了第二个高峰。
“从地点来说,相声从原来的天桥撂地儿演出到后来登上舞台,再到重新兴起;从传播手段上来说,相声通过广播产生了全国影响,再走上电视。辽宁相声界在这个阶段一直冲在前。可以说,在相声行里,北京、天津分别占据发源地和大本营的地位,沈阳在相声行里能成为重镇,靠的就是这批年轻演员的传承和创新。”崔凯作为亲历者和组织者之一,对此深有感触。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春节联欢晚会成为相声演员们的目标,春晚能让一个演员一夜之间红遍全国。1990年左右,崔凯和姜昆有过几次对话,深入探讨了相声的发展问题,表达了对相声的担忧:演员们只为了在春晚出名,但推出新作品非常难。果然,在后来的电影、电视剧市场和互联网泛娱乐化冲击下,相声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线上线下共振,强力推动新作品创作
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中国曲协原主席姜昆作为电视相声的受益者,对相声行业的变迁与兴衰感悟很深。他一路求新求变,一直做新相声的践行者。《如此照相》《特大新闻》《虎口遐想》《电梯奇遇》都是新相声。1998年,在普通人还不了解互联网,不知道什么叫互联网内容供应商的情况下,姜昆便投资创建了“中国相声网”,成为相声界的“开先河者”。
对于相声行业现状,姜昆进行过深入研究。“相声行业目前正在更新换代。我感觉‘换代’实现了,现在年轻的演员活跃在小剧场、舞台上,老演员们主要是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演出。但‘更新’这个问题,现在还存在一定的问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姜昆解释说,“更新应该是在整体层面上来谈,比如说要有经典艺术作品的出现,新人中要有代表性人物的出现等,目前显然还不成熟。”姜昆说,在上世纪80年代涌现出来的一批好作品和一批好演员,像这样才能代表更新换代的完成。更重要的是,相声传承的最大特点是表演过程中语境上的变化,以及与时代相结合呈现出来的相声艺术特点。
姜昆的观点与崔凯相同。从历史上看,相声从撂地儿演出到走进剧场,侯宝林、常宝华、马三立、苏文茂这些老艺术家在语境上进行了更新,一扫前尘。他们形成新的语言和艺术风格为所有相声演员开辟出一条新路。一些年轻的相声演员向侯宝林等大师们学习,相声出现新面貌。到了广播时代,马季、侯耀文、常贵田这些演员又开始了新的语境,他们歌颂生活、歌颂时代,也形成了新的作品风貌。辽宁相声中的佼佼者,如杨振华、金炳昶、王志涛也是新风貌的领路者。
姜昆表示,他和师胜杰这一代演员配合电视来表演,在马季、常宝华这些前辈演出的基础上,他们继续在新的语境下进行创新。
“所以说,近年来小剧场、融媒体出现后,有这么多的年轻演员一下子冲到了新的舞台上,我们看到了演员阵容的扩大,在新的作品和新的语境方面,青年演员应该担起未来最大的职责,把新时期的社会状态、内容反映到作品当中。”作为相声界求新求变的领跑者,姜昆也承认现在的生活方式变化太快,对演员提出的要求更高:“现在时代变化太快,要知道,这几年我明显感觉,哪怕是只有5年的年龄差,都会让人感觉到叙事方式和语句存在隔阂。”
泛娱乐时代的来临,连各种应用软件都在抢占“应用时间”,何况相声只是成千上万种娱乐形式中的一种而已。“现在人们的娱乐方式太多了,我看过一个统计,大家刷短视频的时间已经超过微信使用时间。我们必须采取多种形式,把观众们的时间‘抢’回来。”穆凯从业之初,就在“中国相声网”上交了不少朋友,他并不排斥各种新型的传播方式。最近,相声演员曹云金在短视频平台上直播相声,观众超过10万人,峰值时达30万人,这让穆凯有了让徒弟们在短视频平台抢夺“观众时间”的信心,线上、线下协同发展,赢得更多观众。
20年前,小剧场重回大众视野。他也想在沈阳办个曲艺茶社。在他看来,这是最亲民的演出场所,既能够锻炼演员的技艺,又能够培养观众。2010年春节过后,德泰轩茶馆评书专场成立。穆凯出面邀请评书作家郝赫在茶馆每周举办一次评书专场,还邀请了师爷金炳昶等名家助阵,演出阵容强大,但也就半年时间,德泰轩茶馆就歇业了。但这一“壮举”为沈阳曲艺界进行了一次有益尝试。
近年来,鼎泰、鑫荷、六合、会友、隆艺兴等相声社纷纷开办起来,从业人群不断增多,观众数量稳中有升。目前辽宁有相声茶社近20家,从业人员近500人,仅沈阳就有11家。而且演员队伍传承有序。
这些相声茶社的班主,如六合社的辛宇,拜师相声名家常佩业;会友社的班主王洋,拜师穆凯;他的搭档洪兆宇,拜师著名评书作家郝赫;大连笑掌室相声社的创始人姜涵瀚,拜师相声名家陈寒柏……可以说,辽沈地区的老中青各代相声演员,从未放弃传承。而且,老一辈名家都在鼓励徒弟们要不断地创作新作品,抢占新媒体阵地。
崔凯赞同曲艺茶社的回归。在大连笑掌室相声社草创时,他接到邀请到现场观看演出。看完后,他给创始人姜涵瀚提了一个建议:谁是你们的主要观众?谁能够成为你们的主要观众?靠中老年人到茶社来消费看演出可能性很小。你们一定要吸引青少年来观看,尤其是大学生群体。
崔凯认为,相声市场重新繁荣,需要演出团队迅速壮大、演出场所稳定增加、经营者热爱相声,还有日益稳定增加的观众群体,这四点缺一不可。
时至今日,上述四点已经初步具备,辽宁相声向更高的高度,再次出发。
从口传心授到专业高等教育培养“全才”“优才”
在崔凯的设想中,相声市场不仅要吸引大学生群体,而且新演员们要有高学历。
2004年,在崔凯和田连元的支持下,辽宁科技大学艺术学院曲艺表演本科专业成立。这个开创性的举措相当于给全国的相声高等教育探路,辽宁大学艺术学院也创办了民间文艺表演专业。
崔凯认为,这种高等教育就是为了培养有创作能力、表演能力、组织能力的高素质表演人才。
“你设想一个画面,台下坐了一群受过高等教育、有梦想、有追求的观众,相声演员上台还是‘扁担长板凳宽’‘打南面来个喇嘛’,这玩意儿肯定不行了。过去那些打灯谜、绕口令、报菜名,只是作为一种基本功的训练方法。相声演员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自己的作品。”崔凯很看重相声演员的艺术修养:“相声大师,像侯宝林、马三立、马季,都有非常专业的创作能力,有自己的作品和代表作,所以才受到观众们的喜爱。”
基于这种理念,崔凯很看重曲艺本科教育的课程设置。一位相声表演艺术家,不仅要会说学逗唱,而且要具备全面的艺术修养。崔凯举例说,很多相声老前辈都会多种曲艺表演形式,京剧片段扮上就能演《萧何月下追韩信》,侯耀文、姜昆、师胜杰这些名家的戏曲表演,一招一式、手眼身法步全是规范的,绝不是练点嘴皮功夫就上台说相声。
辽宁科技大学艺术学院曲艺系主任周壮介绍,系里设置的虽然是曲艺专业,但学生们都会说相声。从2004年首次招生,2008年首届毕业生离校,至今共15届毕业生300余人。“毕业生的就业方向多数是文化行业,如县区文化馆,以及各地区新兴的归属于新文艺群体的曲艺小剧场,目前进入专业文艺团体的毕业生也有20多人。”
目前在校学习的学生约100人,暑假期间,不少人去小剧场和相声茶社参加实践演出。穆凯的徒弟柳松奇刚刚从辽宁科技大学曲艺系毕业,在新开张的“相声江湖”进行日常表演,每天两场,他的表演越来越成熟。
不过穆凯认为,本科教育这种专业培训还有提升的空间:“他们在小剧场演出,固然能够锻炼技艺,但我希望他们能够有上大舞台、上电视表演的能力,那种规范化的训练和历练才能够让他们真正成熟起来,也更熟悉融媒体的做法,应对不同观众阶层的审美需要。”
对此,姜昆的评价颇为中肯:相声茶社的建立,起到活跃文化生活、满足不同阶层文化需求的作用。但相声茶社是为小众服务的,演员在小剧场成长会有瓶颈限制,还是需要到大的舞台上锻炼。
“年轻演员们曾经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不受欢迎了,但慢慢他们会发现,前辈们走过的很多路,对他们是有作用的,而且是能够支撑他们往前发展的。”
如何看待辽宁相声的未来?
姜昆说,曾经有很多学者对相声的未来很悲观。他认为,信息的第一载体是语言,也是人类传达感情的基本工具,只要语言不被消灭,那相声这种艺术形式一定会存在,至于它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那就是一代人在一个新的时代要为相声行业赋能。
“我对相声演员在网络上,在各种融媒体上的发展,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非常支持,我也希望他们能够闯出一条自己的道路。辽宁相声亦是如此。”姜昆说。
崔凯表示,老中青几代相声人都在努力,希望展现出新的繁荣景象。他说:“现在相声小剧场繁荣起来,从业人员增多,整个群体都在致力精品力作的打造。有了政府的支持,加上现在从业人员的年轻化、精英化,未来可期。”
(本文图片由穆凯提供)
责编:李明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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