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一条垄
郭宏文
姚二嘎在自家的地头,从南数到北是18条垄,又从北数到南还是18条垄。咋数,都是丢了一条垄。
丢了一条垄,姚二嘎的心里头,咋琢磨都不是滋味儿。这地一年接一年地种,种了30多年,一直是19条垄,咋就今年用起垄机起垄就整丢了一条垄呢?
多少年了,姚二嘎都不愿使用各种农机来耕种,不用起垄机起垄,不用播种机播种。他总喜欢养一头毛驴,用小毛驴拉着犁杖种地。他觉得,养一头毛驴实在是太好了。毛驴不愁没有饲料,各种草包括苞米秸子它都爱吃。毛驴性情温驯,可以给人当伴儿。姚二嘎一个人感到孤独的时候,就跟毛驴说说话,唠唠嗑,毛驴也常常打着响鼻回应着。毛驴能帮人干活,拉车运东西、拉犁杖种地都行,而且还能由着人的性子来,想慢点就慢点,想快点就快点。
养毛驴每年都能积攒大量的粪肥,上在地里可以改善土质,增强地力。姚二嘎家的地,因为年年都上毛驴的粪肥,庄稼长得就是比别人家的壮。姚二嘎喜欢养毛驴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毛驴每三年要生两头小驴驹儿,小驴驹儿拉扯大了,至少能卖五六千元。姚二嘎觉得,种十亩八亩地,也不如拉扯一头小驴驹儿赚钱。
可去年收完秋后,姚二嘎的儿子姚小毛说啥也不让他再养毛驴了。姚小毛甚至用命令的口气说:“爹,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精神头儿养驴?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你自己遭罪不算,还得让我背个不孝敬老人的罪名。你赶快把毛驴卖出去,还有那辆毛驴车和那套犁杖也不留。明年你想种地我不拦着你,但起垄播种都用机器,费用我来出。”
儿子说的这些话,要是在5年前,姚二嘎不但不听,还会把儿子臭骂一顿。这次他虽然没有动粗,但他心里还是有种“竖的好吃,横的难咽”的感觉,心里嘀咕着:“真是看我岁数大了,说话的口气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好歹也是你爹啊!”但他只是心里嘀咕着,一句也没说出来。
过了一个月,姚二嘎还真把毛驴卖了,毛驴车和犁杖也都处理了。可他一看到儿子小毛,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就像毛驴是儿子给卖的,毛驴车和犁杖也是儿子给处理的。
小毛看着姚二嘎的脸色,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到了春天该起垄的时节,小毛早早就联系好了起垄机,兑现去年秋天向爹做出的承诺。
起垄的那天,姚二嘎有事出门不在家。可他回来到地里一看,原有的19条垄变成了18条垄,无缘无故地丢了一条垄。甭说丢了一条垄,就是地头少种那么一截,姚二嘎都要用镐刨几个坑撒些种子。如今丢了一条垄,种苞米得少扒多少袋子啊?
姚二嘎琢磨着,这丢了的一条垄,不是被地北边的邻居高二庆给侵占了,就是被地西边的邻居伍三凯给侵占了。在他的心里,高二庆和伍三凯都不是什么大气的人,都从两边占过他家的地,也都擗错过他家的苞米。他越想越生气,就气哄哄地把高二庆和伍三凯一起叫到地里,当场就让他们认定这一条垄是谁给侵占了。
高二庆和伍三凯的地也都起了垄。高二庆挺直腰杆说:“我家去年是14条垄,今年还是14条垄。”伍三凯也是非常硬气地说:“去年我家是16条垄,今年还是16条垄。”
“这就奇怪了。”姚二嘎很是气愤地说,“难道我丢的一条垄还钻沙了?”
高二庆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对姚二嘎说:“咱们的地头不都埋着地界石吗?刨两镐不就看见了吗?”
姚二嘎在地北边的交界处刨了几镐,地界石不偏不倚;又在地南边的交界处刨了几镐,地界石还是不偏不倚。
感觉很没面子的姚二嘎,忽然面红耳赤地大声说:“我可知道这是咋回事了,这不是开起垄机的那小子图省事,趁我不在家,把19条垄毁成了18条垄了吗?这小子,必须给我重新起垄,把整丢了的那一条垄找回来,要不我跟他没完!”
姚二嘎把小毛叫到地里说:“都是你小子找人干的好事。你说一条垄咋丢的?是开起垄机那小子丧良心给弄丢的。他一次起3条垄,把19条垄毁成了18条垄就可以少跑一趟,你说他的良心是不是让狗给吃了?我的毛驴养得好好的,你硬逼着我卖了。如果有那头毛驴,就是说出天花来也不用那小子给起垄,一条垄说啥也不能丢。丢了一条垄,这回你舒坦了吧?你赶紧把那个小子给我叫回来,重新起出19条,一条都不能少!”
开起垄机的年轻人很快就来了。他领着姚二嘎和姚小毛在地头从南走到北,又从北走到南,然后对姚二嘎说:“大叔,这块地南北宽是九米一二,您原来种19条垄,行距才48公分,太密了。今年我给您改成18条垄,行距才刚刚超过50公分。现在的玉米品种,行距都要超过50公分,改成18条垄后才刚刚达到最低行距标准。如果按照我的想法给您改成17条垄,您就更接受不了。大叔,现在虽然少了一条垄,但您要相信我,收秋时产量一定不会少。”
姚小毛听了,马上握着那个年轻人的手说:“谢谢你想得这么细!”
“那丢的一条垄……”站在一边的姚二嘎沉默了一会说,“丢就丢了吧,不用再重新起了。”
小毛和开起垄机的小伙异口同声地说:“好的!”
责编:栾溪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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