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
闫耀明
车过铁力
我在火车上,正穿过黑龙江广袤的大地。
这里的天亮得要早,还不到4点,天空就已经泛出红色。我从铺上爬下来,坐着,望车窗外的风景。
其他旅客还在沉睡,坐着的,只有我自己。车窗外那缓缓移动的景致,有山峦、树林、村庄、稻田,也有在建的工程,还有淡淡的雾,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在我的眼前呈现。便感觉自己真是富有,独享这份美好。
作家韩少功说,一缕炊烟的气息,都可能苏醒一个人的某些感觉。眼前这些美好的事物,也让我的心里生出了丝丝涟漪。我想,山林前的村庄叫什么名字呢?她一定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惜我不知道。那正在醒来的村庄会上演什么样的故事呢?稻田中留下过谁的足迹呢?还有那晨雾,是从谁的梦里流出来的呢?
一个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萦绕,我却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不要紧。因为我知道,世上的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
我无声地笑笑,写下了这样几行文字:凌晨3点50分/东方的天空已微红/松树站得笔直/水稻绿得盛大/远处的村庄正在苏醒/在建的大桥坚硬着静谧的时光/柔软的是漫溢的薄雾/涌着,流着/如歌谣般美好的爱情/正一点点鲜红起来。
国道331
离开小兴安岭,向大兴安岭进发的时候,我做了一下功课,了解到国道331是一条美丽的公路,沿着边境线将几个美丽的“点”穿了起来。龙江第一湾、塔河、北极村,都是这条国道上的“珍珠”。
一路前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林区的静。
大巴车行驶了两个小时,居然看不到一个人、一间屋子,更不用说村庄。下车小憩,我走到路边,看到我的周围,全是巨大的林子,还有巨大的静。
在龙江第一湾,我沿着木栈道登上山顶,远眺黑龙江,那弯曲呈环形的河道,是安静的,听不到水声,也看不见波澜。
在奔赴塔河的路上,途经十八站。这是薛涛小说《桦皮船》里描述的一个地方,十八站人的那份从容和淡定,那份安静,与小说里演绎的少年故事形成了很好的呼应。塔河,一个安静的小城,没有喧哗,人们都是安静地走动,在安静里走出来,又走进安静。我给薛涛发微信:我经过十八站,到了塔河。薛涛回复:这个县城很安静。
在北极村,会集了很多游人。但是村庄让我感受到的,依然是静。那种静不是喧嚣能够撼动的,是村庄骨子里的静。我走到黑龙江边,发现江水流淌的时候,也是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声音能吸引人的注意力,而安静,却是可以入心的。葡萄牙诗人罗伊·西纳蒂说,交谈着的人们,听不见寂静。
静真好啊。我体会到了。因为我沿着国道331一路前行,在安静中品味了北方风景的妙处,还有北方林区人笑容里的憨厚和真诚。
白桦树
以前,我是见过白桦树的。那是多年前在去呼伦贝尔的火车上,我看到远远的山坡上,生长着白桦树。但是我只能远远地望着。白桦树给我的印象是万绿丛中一点白,很醒目,很漂亮。白桦树也很直。
后来,我欣赏俄国现实主义风景画大师列维坦的作品《春潮》时,发现大师画笔下的白桦树居然并不笔直。而且,在他的其他作品中,白桦树也不是笔直的。对大师的景仰,使我对白桦树的认识产生了怀疑。
这次向北而行,让我加深了对白桦树的认识。因为我乘坐大巴车沿着国道331一路前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着路边林子里的白桦树,我甚至在停车休息时,来到了白桦树的面前,亲手摸了摸,拍了拍。我们兄弟般亲热。
我发现,白桦树真的不是笔直的。白桦树的树干总体是向上的,但总是有一些弯曲的地方,呈现出婀娜的姿态。有的还是折断的,点缀成林子里的又一种景致。只是那站立的部分和折断的部分形成了一个夹角,看上去很尖锐,刺在我的心上,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在林子里旋过的风太大了吧?我这样想。
发现了白桦树树干的弯曲,让我认识到,远远看见的,未必是真实的,只有让自己慢下来,静下来,甚至走进事物的内部,才能真正了解事物的样貌和质地。
林区到处都是的白桦树,自然会走进人们的生活。在黑龙江生活的鄂伦春族是历史悠久的民族,他们拥有独特的“桦树皮文化”。聪明的鄂伦春人民使用桦树皮制作成各种生活用具,如器皿、狩猎工具,以及在江河中划行的桦皮船。
白桦树激发了鄂伦春人的创造性,也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便利。
自然,白桦树也少不了诗人的歌咏。俄国著名诗人叶赛宁就写过一首题为《白桦》的抒情诗。而我更喜欢的是俄国诗人费特的诗,他这样描绘白桦树:白桦期待着/那半透风的叶子/腼腆地招手/抚慰人们的目光/白桦颤动着/像新娘面临婚礼/既欣喜又羞于穿戴自己的盛装。
结束向北而行的旅程,从漠河乘坐火车返程。我对面的铺位上是一位50多岁的林场退休女工,闲谈中得知她的家就在十八站。聊到白桦树,她告诉我,白桦树的树干缺少柔韧性,比较脆,容易折断。
责编:周艺凝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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