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店下层文化人群后来去哪了?考古专家提出——三千五百年前辽西先民入主中原
鬲(lì)是中国上古时代煮食用的炊具,始见于龙山文化中。在商周时期极为盛行,且形制多样,变化特征明显,故可作为断定时代的标准。春秋晚期,鬲渐趋消失,到战国后期绝迹。
夏家店下层文化彩绘陶器以饕餮纹为主,包括龙纹、夔龙纹、目雷纹以及各式云纹,与后期出现的商代青铜器上的花纹极其相似。 研究者认为,夏家店下层文化人群进入中原后,建立商朝,他们在商代青铜器上也刻画了同样的花纹。 上图为夏家店下层文化时期绘满“云雷纹”的陶罐。(北票出土)
⑥ 三燕时期,鬲退出了历史舞台,这是甑和釜的结合体。(北票出土)
本报记者 郭 平
提 要
在四千多年前,我省西部大凌河两岸草木葱茏,土地肥沃,这里发现三千多处遗址。其中,北票市康家屯遗址最具代表性,已经形成方国。先民们以农耕为业,礼制健全,在考古学上被称为夏家店下层文化。令人不解的是,这群人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如今,大量考古证据表明,他们是殷人的祖先,在这里生活了五百年后,迁入中原,建立商朝。
距今4000年石头城为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
初秋,汽车沿着大凌河畔行驶,车窗外面便是白石水库。本来是响晴的天,进入库区不久便下起了大雾。
北票市大板镇统战委员佟迪告诉记者:“康家屯城址的考古发掘,就是配合白石水库建设而进行的抢救性发掘。”
进入乡间土道,轿车立即颠簸起来,车底盘发出刮碰地面土棱的咣咣声。
一行人只好弃车步行。
康家屯城址是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1992年发现的,这座4000年前的石头城出土了大量陶鬲。这里城墙营建已经较先进,有马面、角台性质的建筑物。城市布局十分合理,以院墙道路隔开,面积1.5万平方米,北部被大凌河冲毁,属夏家店下层文化时期的一座较大型石城址。
夏家店文化遗址是在1960年被发现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赤峰夏家店遗址确认了两种青铜文化,命名为“夏家店下层文化”“夏家店上层文化”。其中夏家店下层文化年代为距今4000年至3500年。随后,考古工作者在燕山南北、辽西及内蒙古东南部地区发现万余处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仅辽西地区就发现3000多处。其中,北票市大板镇的康家屯城址是我省首次大规模发掘的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
中国考古学会理事、辽宁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星德告诉记者,通过考古发掘,人们已经知道距今4000年至3500年间的燕山南北,辽宁西部、内蒙古自治区东南部地区一带活跃着一支古老的人群。他们有比较发达的农业,拥有密集的聚落,有等级分明的礼制,还有成体系的防御设施,防御来自北方或者南方的共同敌人。因此,他们早已超越了简单的血缘组织,出现了公共权力机关。也就是说,这个族群进入了文明进程中的方国时代,是一个北方地区的方国。同一时期,辽河流域出现许多这样的人群,被称为“北土方国”。
“古国-方国-帝国”是著名考古学家苏秉琦概括中国国家起源的三个发展阶段。古国是高于部落之上的、稳定的、独立的政治实体,以崇尚神权为特征,这在“红山古国”“良渚古国”中表现得最为充分。从距今大约4500年开始至公元前221年秦统一中国,古国逐步发展到方国阶段。方国已是王权国家,“国土”概念开始萌生。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帝国时代开始。
灰陶鬲折射出 中原与辽西文化融合
张星德说:“这群人来自何方?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典型陶器为人们的研究提供了线索。”在建平县朱碌科镇水泉遗址,辽宁大学历史学院讲师王闯让记者看一块陶片,呈青灰色,是陶鬲的残片。他告诉记者:“筒腹陶鬲很好辨认,这就是夏家店下层文化典型陶器。”
与红山文化的夹砂红陶片相比,颜色的差别是烧制的工艺造成的。红山文化由于陶窑密封有限,造成陶土中的铁元素与空气中氧气氧化,形成红陶,而夏家店下层文化已经掌握了封闭窑室烧制陶器的方法,技术的进步带来了陶器质地、颜色存在根本性差别。
北票市博物馆展出有多件灰陶鬲,其突出特点是有袋状三足,稳定性极佳,而且三足中空,增大了受热面积,可以获得更好的加热效果,能使食物更快地煮熟,展现了古代匠师的智慧。
“这种陶鬲的造型,明显受到中原地区龙山时代文化的影响。”张星德说。
苏秉琦曾提出鬲的纵向发展谱系:从仰韶文化小口尖底瓶构成袋足类器→原始鬲→龙山鬲→殷周至战国矮脚鬲→杜伯鬲→小屯鬲等逐渐降低裆高,直到最后转化为无足器具,接近锅。也就是说,夏家店下层文化大量使用的灰陶鬲的源头来自黄河流域的仰韶文化。
那么夏家店下层文化究竟是来自中原地区,还是本地原住民接受了中原文化?
在考古专家的指导下,记者查阅了资料。中国社会科学院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发掘了位于北票市北55公里的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大甸子遗址,共发掘804座夏家店下层文化墓葬。科学家通过对出土的人骨研究,发现那时的居民尽管同属于亚洲蒙古人种,但是从体质形态和文化因素两方面考量,表明有两种类型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第一类型的居民可能与中原地区的居民具有较亲近的关系,第二类型的居民可能与燕山及东北地区的前期居民相关联。
这一研究成果为我们描绘出4000多年前古代人类文化交流、汇集、发展的图景:一群中原人来到辽河流域,与当地人共同生活,繁衍……
考古还发现,夏家店上层文化与下层文化分属于两种不同的文化,二者之间没有文化上的传承关系。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属于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人群,在生活了500年后,为何突然不见了,他们去哪里了?
大量文物证据指向商朝
比较权威的观点认为,生活在辽河流域的夏家店下层文化人群是殷(即商)人的祖先。通俗地理解,就是这群人离开辽西后进入中原,建立商朝。记者把权威观点整理如下:
有专家根据《史记》中的神话记载认为,这群人是殷人的祖先。著名历史学家金景芳认为,殷商先祖契为北方之王。著名考古学家张忠培考证,所谓夏家店下层文化燕南类型是有易氏遗存,有易氏与夏家店下层文化人群关系密切。
苏秉琦认为,殷人的祖先可以追溯到燕山南北的古燕文化,甚至更北的白山黑水之间,而且殷人与东北地区的联系紧密。
此外,考古人类学家潘其风对河南安阳殷墟墓的墓主人进行人骨鉴定。结果表明,殷人的祖先很可能与北方地区的古代居民有更多的关联。也有学者依据商代王室及高级贵族墓葬尊东北方位的规律,提出殷人有尊东北方的信仰,可能表示对其先祖起源地的怀念和尊敬。
当然,与专业的历史研究相对,从考古实物中寻找到的线索更加直白和易于理解,有不少学者注意到了夏家店下层文化中出土陶器上的彩绘。
据介绍,彩绘陶器是夏家店下层文化特别发达的一种文化因素,完整而多变的彩绘图案以饕餮纹为主,包括龙纹、夔龙纹、目雷纹以及各式云纹,都酷似后期出现的商代青铜器上的同类花纹主题。
记者在北票市博物馆便见到这样一件绘满“云雷纹”的陶罐,它通身施彩,线条曲折流畅,图案复杂多变,与青铜器上的勾连纹相似,其工艺技法已达到很高的水平。
由于夏家店下层文化起始年代早于商代早期,这件陶罐给人们的分析指明了两个方向:一是夏家店下层文化在模仿一种青铜文化,二是夏家店下层文化正是人们多年来一直苦苦找寻的商代青铜器花纹的源头。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考古发现在为后一个推测提供各种重要线索。
辽宁省文物保护专家组组长、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名誉院长郭大顺汇总了以往诸位考古前辈的研究成果。他认为,夏家店下层文化可能是先商遗存,最终他们入主中原,建立商朝。
(本版图片由辽宁省博物馆、辽阳市博物馆、北票市博物馆、喀左县博物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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