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用处
编者按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群众多读书,我们的民族精神就会厚重起来、深邃起来。
为了在全社会营造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的良好氛围,引导人们提升阅读兴趣、养成阅读习惯、提高阅读能力,今起,本报以辽宁省第十一届全民读书节为契机,开展“书香致远”特别策划活动,打造“永不落幕”的全民读书节,为辽宁全面振兴、全方位振兴提供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
根据《第十一届全民读书节推荐阅读书目》,本报推出“阅读新时代·好书荐读”栏目,诚邀广大读者热情参与,以真切的心得体会汇聚时代主题,凸显阅读之美。
其实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或多或少都会怀有一个愿景: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诗书人家,每一代人中都有读书种子。一个家族的香火传承,如果有了书香的味道,那将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去年初冬时节,我开始整修自己的书房,重新规划书架的布局。由于存书太多,四处堆放,无法下脚,我只好采取步步为营的办法,每做好一个书架,立即把书摆上去,边摆放边整理,历经几个月的努力,如今总算有了一点模样。
一些人看到我混乱的存书,不断发出各种感慨与疑问,装修队长每日一叹:“你这是孔夫子搬家,净是书(输)啊!”还经常有人问:“这么多书,你都读过吗?”早些年我会说:“都读的。”那时对方看着我,常常会露出赞许的目光。随着岁月流逝,我的存书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再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如果我说没有,他会接着问:“那为什么要存?”我说喜欢,他还会问:“喜欢为什么不读?”我说慢慢来。此时他的脸上飘过一丝淡淡的微笑。他在想什么呢?赞许还是嘲笑?我想他可能在说:“书是用来读的,书房是用来存放书的,既然那么多书不读不看,为什么还要修建书房?为什么还要如此高规格存放它们呢?不是太虚荣、太奢侈、太欠考虑了么?”深一步思考,他是在质疑家庭书房的用处。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澄清两个观念:其一说“书只是用来读的”,这句话本身就不完备。因为书不能等同于学生课本或学习资料,它们不但具有学习的功能,还有更多的用处,像传承、查阅、把玩、消闲、装饰、欣赏、增值等。在这一层意义上,家中藏书正如存放其他藏品一样,珠宝不一定都戴在身上,瓷器不一定都拿出来使用,美酒不一定都一次喝完。其二说书房不是家庭生活的必需品,而是可有可无的装饰物、附属品、奢侈品;认为家中能有一个书架,摆放几本必读的书就可以了,何必单设书房呢?此种认识的思想根源很复杂,可能是出于对书的轻视,也可能是困难时期留下的后遗症。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我的居所仅是一间卧室,室内除了床、沙发,还有一个小书桌,一个小书架,架上放不了几本书,我只好把它们堆放到墙角或床下。结婚时几位亲戚来看新房,他们见到床底下摆满了书,便问道:“床下塞那么多书干什么?”父亲调侃说:“那是他们的饭碗啊。”这话让我一生难忘。近几十年,人们的生活逐渐改善,衣食住行都在进步,在“住”的设计图纸中,除卧室之外,开始有了独立的客厅、餐厅、活动室等,但却往往见不到书房的位置。
由此想到时下提倡大众阅读,提倡爱书的社会风气与个人习惯,有两个数据经常被主持者提及:一是书店、公共图书馆的数量,再一是人均读书的数量。我觉得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大众阅读的深化,还有两个数据需要重视:一是鼓励多出好书,解决读什么的问题;再一是扶持建设家庭书房,解决在哪里读的问题。后一个问题似乎有些牵强,其实它才是建设书香社会的硬指标。所谓衣食住行,要想加上一个“读”字,还是要在“住”字上下功夫,实现“书的安居工程”,让全面小康的人家成为读书人家。
接着说书房的用处,它是一个书生的读写之地、休憩之地,更重要的,书房还是书生的师承之地,家门家风,师门师风,凡此种种,都与书房的用处密切相关。其实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或多或少都会怀有一个愿景: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诗书人家,每一代人中都有读书种子。一个家族的香火传承,如果有了书香的味道,那将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我为出版社做广告,最初拟定的广告词是“为建立一个书香门第的社会而奠基!”后来觉得“书香门第”一词有些陈旧,读起来不够上口,就将“门第”二字去掉,变成“为建立一个书香社会而奠基!”细细思想,“书香门第”应该是一个历久弥新的概念,也是一个不可割裂的整体。它的本义是古人以芸香草藏书避蠹,故有书香之称,喻指读书的家风。如宋代刘克庄《后村集序》写道:“至若以文名世者,家有贤子孙,能绍祖父书香,昭箕裘于不坠,则其文久而弥彰,流传不朽矣。”此语正是说明诗书人家世代传承的道理,也说明“书香”与“门第”二者紧密相连,相辅相成。
以上所言多为大道理,其实家庭书房建设没有那么高大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一个书生个性化的文化居所。单说我这一番整理存书,书房面积有限,寸土寸金,清点数十年的遗存,挑挑拣拣,留下了什么?发现了什么?先说我留下的书,不一定都是所谓好书、珍品,许多只是有故事的书,有记忆的书。比如我亲手编辑出版的书,它们不见得都好,有些书已经过时了,但一排排整理出来,见书如面,一时不忍遗弃。由此想到沈昌文先生去世前几年,曾经送给我100多箱书,都是他多次整理书房后留下的存货,其中以北京三联书店的书居多,毕竟沈先生是那些书的生产者,毕竟那些书上有他的心血与记忆。再说我在整理书时发现了什么?实言之,发现了太多的惊喜与感伤。岁月的风尘,覆盖了以往许多的生活记忆,这一次整理又使它们浮现出来。比如我从年轻时就喜欢读哲学著作,此时从混乱的书堆中,将几十年读过的一本本哲学经典挑拣出来,仅西方著作就有百余册,每一本书的背后都有我满满的记忆。厚厚两册精装《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是上世纪80年代,我从沈阳马路湾书店买来的,售价只有八元钱,但那时我的工资也只有几十元钱。我记得一位女售货员登着梯子,从书架的最高处拿下来,上面落满了灰尘。她自言自语:“我以为不会有人买这书呢。”还有帕斯卡尔《思想录》,我从中学课本中学到“帕斯卡定律”,后来知道哲学中的帕斯卡尔就是那位发明定律的人。我出于好奇买来他的《思想录》,书中许多名言让我终生铭记,如“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还有“这无限空间的永恒沉默使我感到恐惧”。关于无限,我接着读丹齐克《数,科学的语言》、黑格尔《哲学演讲录》等著作,还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论无限》。
书架上,颇让我难忘的一排书是苏叔阳先生的著作,其中有我为他出版的《苏叔阳文集》,还有《中国读本》《西藏读本》。回望我与苏先生的合作,始于上世纪90年代。当时辽宁教育出版社参与组织中小学读书活动,知道苏先生曾经出版过《我的母亲叫中国》一书,影响很大。因此我们找到苏先生,希望他能够以此为基础,撰写一部《中国读本》。苏先生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认真准备,认真撰写,出版后立即引起轰动,陆续印刷1000多万册。2006年,辽宁出版集团重点书工作室请苏先生按照国际视野,出版《中国读本》修订本,使之成为国家“文化走出去”的标志性著作,很快被翻译成十余种文字。接着我们还出版了苏先生的新著《西藏读本》。2009年后,《中国读本》转到海豚出版社出版,苏先生重新修改后,推出普通版、典藏版、青少年版等,又被一些国家翻译出版。许多年来,苏先生与《中国读本》获得很多国内外大奖。但到目前为止,《中国读本》到底出版过多少个版本,翻译成多少个语种呢?可能没有人说得清楚。不过我这一次清理存书,将各种版本的《中国读本》一册册翻捡出来,还未整理完,就足足有二三十个版本、十多种语言了。我会将它们认真存放好,将来送给需要它们的文化机构或个人。
此时我想起几年前,与苏叔阳先生的一次小聚。那是冬日京城的一个中午,一家涮羊肉小店,我与苏先生在一张粗实木方桌前对坐,铜锅中散发着热气,木炭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苏先生感慨地对我说:“没想到《中国读本》这本小书,为我的晚年生活留下那么多难忘的记忆。”言罢他端起斟满二锅头的小酒盅,一饮而尽。如今苏先生逝去快三年了,此时望着书架上他的著作,想到他生前的音容笑貌,我眼中满满的热泪,止不住滚落下来。
1、北国网所有内容的版权均属于作者或页面内声明的版权人。未经北国网的书面许可,任何其他个人或组织均不得以任何形式将北国网的各项资源转载、复制、编辑或发布使用于其他任何场合;不得把其中任何形式的资讯散发给其他方,不可把这些信息在其他的服务器或文档中作镜像复制或保存;不得修改或再使用北国网的任何资源。若有意转载本站信息资料,必需取得北国网书面授权。否则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2、已经本网授权使用作品的,应在授权范围内使用,并注明“来源:北国网”。违反上述声明者,本网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
3、凡本网注明“来源:XXX(非北国网)”的作品,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本网转载其他媒体之稿件,意在为公众提供免费服务。如稿件版权单位或个人不想在本网发布,可与本网联系,本网视情况可立即将其撤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