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耀明

　　收银台前的空地不大，但足够小女孩跳房子了。你看到小女孩的白色凉鞋在各种颜色的“房子”里跳来跳去，小小的脚趾还一翘一翘的，很调皮的样子。更调皮的是，小女孩的头顶上别着一个蝴蝶结，也是白色的，随着小女孩的跳跃扇动着小小的翅膀。小女孩的裙子呢，同样是白色的，舞动着、飞旋着，使小女孩看上去那么像一只白色的蝴蝶。

　　你感到，这个蝴蝶结小女孩就是个童话中的小精灵。你无声地笑了笑。

　　小女孩跳房子的时候，嘴没闲着，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你没听清，觉得小女孩好像在呼唤什么。

　　小女孩真的在呼唤什么。因为你忽然发现，自己心中有一种蛰伏了很多年的东西，在小女孩的呼唤声中倏然醒来了。

　　你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你，你也在跳房子，和村街上的小伙伴们一起跳，一边跳还一边尖声尖气地叫。小花跳得最好，花样最多。春芽、强子还有你，属于中游水平。大壮最笨，经常跳到“房子”外面去。村口大杨树下的那片空地，是你们快活游戏的最好场所。那时，你跟这个蝴蝶结小女孩一样大。

　　蝴蝶结小女孩不跳了，因为她妈妈走过来，结完账带着小女孩离开了。

　　临出门，小女孩回头冲你喊了声：“再见。”

　　你微笑着挥手：“再见。”

　　说完了，你发现自己竟然真的非常希望小女孩能尽快再来这里跳房子。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空地上的彩色“房子”，他愣了一下，接着就站在第一个“房子”前，站了好一阵，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又好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终于，他行动了，开始跳房子。男人的身子太大太重了，跳得很是笨重，有好几次，都跳到了“房子”的外面。

　　“大壮！”你的心里立刻跳出了这个名字。

　　也许男人知道自己跳得不好，停下来时颇为遗憾地拍了拍屁股。但是他仍然很开心地笑起来，还夸张地扭了扭腰身，然后走向货架选购自己需要的东西。

　　“大壮。”你在心里又默念了一次，看着高大男人消失在货架之间。

　　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女青年走进超市，母女俩一进门就发出惊呼：“哇！”她们没有想到，地面上居然出现了这么多漂亮的“房子”。女青年还在观察，可中年妇女却站不住了，急切地跳了起来。

　　你看出来了，中年妇女是跳房子的好手，脚下的动作连贯流畅，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跳到另一头。

　　“小花！”你暗暗在心里叫。叫完了，你开始无声地笑。

　　女青年也开始跳。但是她跳得咋样，你没看到，因为高大男人拿着东西过来了，让你给结账。

　　结完账，高大男人冲女青年竖竖大拇指才离开超市。女青年呢，则发出阵阵笑声。

　　你歪着脖子，目光一直追着高大男人的背影，一直将他送到小区门前的街面。

　　“大壮……”这个名字像一只皮球，在你的心里一直跳，不肯落下。

　　下午，那个蝴蝶结小女孩又来了。这次，她不是跟妈妈来买东西，而是自己来的。你看出来了，小女孩就是来跳房子的。小女孩跳来跳去跳了好久，一直跳累了，才冲你挥手告别。

　　你看到小女孩一副又渴又累的样子，便喊住小女孩，心疼地拿出一瓶水，送给她。

　　小女孩冲你笑笑，没要你的水。

　　“拿着吧。这是对你跳房子的奖励。”你说。

　　小女孩接过水，说：“谢谢。”小女孩真渴了，一口气喝下少半瓶。

　　小女孩向你道了声再见，走了。“房子”空了下来。

　　你愣了一会儿，拿起一张宣传纸，用彩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在本超市玩跳房子的，每人赠一瓶水。你还在字的上下空白地方，画上了一些红色心形气泡。

　　你用胶带把宣传纸粘到了超市玻璃上。

　　经常有人来买东西。小区门前的街是热闹街，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人买了东西就离开了，但大部分人都注意到了玻璃上的告示和脚下的“房子”，忍不住跳一跳，跳出一串串的笑声。

　　你兑现着赠水的承诺。

　　在收银台前的空地上贴出一串“房子”，是你受蝴蝶结小女孩的启发才做的。昨天晚上，小女孩跟着妈妈来超市，注意到地面上的瓷砖构成了一个个格子，便踩着格子开心地跳起来。小女孩的举动提醒了你，今天早上，你找来红绿蓝三种颜色的彩带，在地面上贴出了一串有大有小的“房子”，端详一阵，你还贴心地用红色彩带剪出心形，在每一个“房子”中间都贴了一个。

　　“小女孩玩跳房子就方便啦！”你说。

　　你的这一招果然有效果，今天上午小女孩跟着妈妈一走进超市，就发出惊讶的叫声，接着就开心地跳起来，像一只白色的蝴蝶。

　　晚上，超市关门了。但是你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空地上，看着脚下的“房子”。看了一阵，你开始跳。

　　几十年没跳了，你觉得自己的腿脚都有点笨了。但是你仍然跳，跳房子。

　　跳的时候，你的嘴没闲着，念叨着儿时玩伴的名字：春芽、小花、强子、大壮……

　　中年妇女跳得好，那么像小花。

　　高大男人跳得笨手笨脚的，那么像大壮。

　　停下来的时候，你发现自己的脚竟然也踩到了“房子”的外面！

　　你愣住了，仔细看，没错，自己的脚确实在“房子”外面。

　　“大壮……”这次，你没有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而是叫了出来。尽管声音不大，但是你叫了出来。你看到这个名字像一只皮球，在你的心里一直跳，不肯落下。

　　你重新开始跳，眼睛盯着脚下的“房子”。

　　“大壮。”你又叫了一次。

　　叫完了，你的眼里便有泪水一点点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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