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
梁玉梅
柳树最知春信,几天前还是鹅黄的朦胧,此时已在风中摇荡成“万条垂下绿丝绦”的诗行。曾以为,辽西的春天是暖出来的。过了知天命的年岁,方悟得,在辽西,春天是在一阵阵呼呼的大风里刮来的。
辽西的风调皮而任性,像一个爱搞恶作剧的小孩子,忽冷忽热,忽大忽小。有时吹得人裹紧衣衫,步履艰难;有时又轻轻拂过,像温柔的小手抚摸上脸颊。草芽在风中顶开泥土,肆意地将新绿写满大地;杏花更是一马当先,占领了山坡沟壑、墙边地头,一夜间,千山万壑仿佛飘满了雪花;杏花谢幕时,街道旁、公园里的连翘穿上了金黄的大氅,气势磅礴地邀请粉面含羞的榆叶梅,共舞一曲春天的交响。连小虹螺山都在风里挺直了脊梁,为百花打场。炊烟绕过山脚下盘道沟老屋的飞檐,红红的灶火把岁月煨得绵长。
辽西的春天,藏在风与花的默契里。辽西春脖子短,风一停,春便要谢幕了。而开得相对晚一些的桃花,则承担起了为春天做最后谢幕的工作。
盘道沟村以桃闻名。果园里,果农忙着给桃树剪枝。剪刀的“咔嗒”声,惊飞了啄食的麻雀。枝丫断口处的桃胶凝着琥珀色的光,见我对桃胶感兴趣,一位老者笑道:“听我爷爷说,从前戍边人拿这东西治刀伤,如今成了城里人养生的宝贝了。”话音未落,风掠过枝头,那些褐色的花“疙瘩”突然泛出胭脂红,像坠在时光里的玛瑙耳坠,又似戍边将士的颗颗丹心。
每年四月下旬,盘道沟桃花节的喧嚣都会漫过山顶的长城遗址。新修的石阶缝里,地丁草开着紫花引路。沿着蜿蜒的石阶,登上山巅的烽火台远眺,打渔山经济开发区与当年塔山阻击战战场尽收眼底。金戈铁马已随风吹散,唯有灼灼桃花,随风落在垛口,落在坍塌的城砖缝里,落在古村落老屋的青砖黛瓦上。那桃花,经岁月的濯洗,已然在天地间酿就一杯醇厚的酒。
盘道沟人侍弄桃树颇有章法:坡地种“久保”,平地栽“春雪”,大棚培育“水蜜”,石头缝里也要插几株毛桃砧木。而盘道沟的晚蜜桃,能让你在秋风阵阵的九月,仍能吃到甜蜜的鲜桃。
谷雨前后,盘道沟村被一片嫣红包裹着,桃花此时燃成十里红霞,吸引着游客前来观赏拍照。
盘道沟的桃树主干粗粝如青铜,斜枝却爆出万千猩红,像是把整个冬天的力气都绽放在了枝头。微风拂过,花瓣漫过石板路,踏青赏花的姑娘们穿着汉服,竹篮里盛着收集的花瓣,仿佛穿越时空,从《诗经》里款款走来。
每年桃花节都是盘道沟村最热闹的时候。新编的桃花篮带着草木的香气;去年秋天收获的花生,现场榨油,入瓮时腾起一股暖香;电商直播间里,身后的桃林翻涌着云霞。一阵疾风卷起落花,飘撒在展销会的签约席上——印泥盒染了花瓣的粉,在生鲜平台的合同上,落英便成了最别致的印鉴。
谷雨过后,桃花开得热烈。坐在石阶上,看花瓣零落,恍惚间仿佛听见历史的马蹄声穿透花雨,疾驰而来。
盘道沟明长城遗址已修葺一新,村民说:“捧着花碗吃饭,不能忘了祖宗垒的墙。”今年,盘道沟在进村的甬路上画上了桃花,与周围的桃林浑然一体,让这个古老的小村落以崭新的面貌焕发出勃勃生机。不知六百年前守护长城的士卒,是否也曾在这条路上走过?他们化作了历史和故事,化作了护花的春泥,而桃花,则开成了村民致富的仙葩。
风仍在吹,带着桃花的甜与历史的沉。闭目凝神,二十四番花信里,辽西的风独挟着长城的骨血,每一片花瓣落地的声响,都是光阴写给人间的情书。暗香浮动中,你会懂得,这片土地为何执着地开出血色桃花。那是长城砖缝里渗出的铁锈,是戍边人血脉化成的朱砂,在春风里,绽放成乡村振兴的图腾。
责编:齐志扬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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