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冷的地方洒最热的血 他们为何而战?

本报记者 赵雪
一场新雨初歇,中共满洲省委旧址纪念馆的青砖黛瓦泛着湿润的光泽。“这位是罗登贤同志,他曾任中共满洲省委书记,牺牲时只有二十八岁……”二十七岁的讲解员王露声音清亮。展厅内,一群青年观众的目光与展板上的历史影像交会——那些定格在烽火岁月里的年轻面容,与眼前的参观者年龄相仿。时光在此刻重叠,诉说着跨越百年的青春共鸣。
跨越山河
沈阳皇寺路福安巷3号,中共满洲省委旧址纪念馆内,不锈钢雕刻的历任省委书记头像熠熠生辉,罗登贤位列其中。1931年底,26岁的他肩负党中央的重托,走进这座院落。彼时,东北大地正笼罩在日寇的阴霾之下,而他即将在此播撒抗日斗争的火种。
河南省确山,距离沈阳1500多公里的小城,是马尚德的故乡。1929年,24岁的他受党组织委派来到沈阳,投身抗日武装斗争,后来以“杨靖宇”之名,成为东北抗联不朽的旗帜。
1930年,22岁的冯仲云来到哈尔滨,以教授身份为掩护,开展地下革命工作。此后,他的家成为东北抗日斗争的重要据点。
九一八事变后,山河破碎,国难当头。在中国共产党的号召下,更多年轻的身影踏上了奔赴东北的征程——
来自四川的赵一曼挥别家人和年幼的孩子,带着“誓志为人不为家,涉江渡海走天际”的豪情,毅然北上;
在莫斯科列宁学院学习的周保中,辗转乘坐火车,经俄罗斯远东重镇伯力,穿越冰天雪地,投身东北抗日战场;
关内的魏拯民主动请缨,从北满到东满再到南满,他的足迹遍布白山黑水,处处留下战斗的印记;
在吉林省延吉,曹亚范带领和龙游击队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二军的中坚力量;
童长荣与战友们以山林为家,在深山密林中与日军顽强周旋,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着每一寸土地。
他们中,有人放弃优渥生活,有人告别至亲挚爱,是“听党指挥”的坚定信念让他们选择在这片异乡土地上,为民族的存亡而战。
逆行回乡
从黑龙江省巴彦县城驱车向东北行驶20公里,便来到骆驼砬子山下。这里,是张雅琴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张甲洲的地方。如今,张雅琴的儿子仇迪也已两鬓斑白。他隔着展柜的橱窗,静静端详外公的遗物,仿佛在端详那段永不褪色的青春记忆。
1932年,25岁的张甲洲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抉择。这位出身巴彦县富商家庭的青年,毅然放弃清华学业,联络在北平求学的东北籍进步学生返回家乡抗日。同年5月,他与夏尚志、于天放、张文藻、郑炳文等青年党员化装成商人,秘密抵达哈尔滨。
故园焦土上,党组织是唯一灯塔。在中共满洲省委指示下,张甲洲回到巴彦,以准备举办婚礼的名义着手组织抗日游击队。离开家那天,他只对母亲说了一句话:“我去抗日救国,以后就不回来了。”此后,张甲洲变卖家产购买枪支,一手创立巴彦抗日义勇军(又名巴彦游击队)。这支队伍由最初的200人,半年时间逐渐发展到1000余人,转战多地,给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
在辽宁省灯塔市铧子镇后屯村,有一间灰色的大瓦房,院子里有一块石碑,刻写着“铁岭绝岩,林木丛生”的歌词。这就是那首曾鼓舞无数抗联将士的《露营之歌》。这座小院,曾是抗联将领李兆麟的家。1932年,李兆麟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被派回东北。后来,李兆麟的足迹贯穿整个北满。
这些归乡赤子最懂黑土地的悲鸣,他们在党的指引下穿过黑暗重返故土,家乡的每道山峦都是他们的盔甲,每条冰河都奔涌着爱国的血液。
坚守故土
春末夏初,吉林省敦化翰章乡翰章村的陈翰章烈士陵园内,松涛已换上墨绿新装。陈列馆墙上,19岁的陈翰章在中学毕业照里意气风发——这是他留存于世的唯一影像。一群身着校服的中学生正列队驻足,准备参观。照片中的陈翰章,也如他们一样,意气风发。
1932年,19岁的陈翰章背着母亲缝的干粮袋,踏着没膝的积雪,离开家乡敖东半截河屯,加入了周保中的队伍。
黑龙江的寒冬,风卷着雪粒,打在赵尚志的脸上,如同钝刀在割。此刻,他正倚靠在一棵被炮火削去半边的白桦树上,与敌人殊死搏斗。来自热河朝阳(现辽宁省朝阳市)的赵尚志,是东北最早的党员之一。1933年,赵尚志带着仅剩的7名队员(一说6人)退入珠河(今黑龙江省尚志市)深山。仅用三个月,他将这支队伍发展成500人的“珠河反日游击队”。
1940年深冬,24岁的赵敬夫已经是三支队政委。在-40℃的严寒中,当寒冷和饥饿侵袭着每个战士的时候,他总是出现在战士们中间,给大家讲故事、唱歌。他曾在远征期间写下《远征歌》:“万里长征,山路重重。热血奔腾,哪怕山路崎岖峥嵘。”这份赤子之心,源自他在桦川中学时接受的党的革命启蒙。
在故乡的怀抱中,这群热血青年化作最坚韧的根须,为了明天的太阳,甘愿成为燃烧的薪柴。
炽烈年华
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向阳区滨江路,一直是这座东北小城最热闹的地方。杏花节第一天,市民们纷纷赶来拍照,松花江边人声鼎沸。沿着滨江路与桥头南巷交叉路口往东走上约110米,江边的栏杆处立着一座石牌,上写:赵尚志将军躯体投江处。
1942年2月12日,赵尚志牺牲于黑龙江省鹤立县(今属汤原县)梧桐河附近,“北满之虎”的生命永远定格在34岁。
据不完全统计,东北抗联师以上干部近80人战死疆场,其中军以上干部超过30人。
1934年3月21日,27岁的童长荣在十里坪庙沟突围时腹部中弹牺牲。现在的大连英雄纪念公园里,挺立着37位烈士塑像,童长荣的塑像位于最前列。
1936年8月2日,31岁的赵一曼在被送往刑场的车上写下遗书。那些对孩子的万般眷恋和藏在烽烟里的爱,最终都浓缩进今天东北烈士纪念馆二楼展示窗里的那封《最后的叮咛》。
1936年11月26日,33岁的夏云杰遭敌人伏击牺牲。在黑龙江省汤原县团结林场卧虎砬子山腰处,夏云杰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群山之中,碑前的鲜花从未停止过散发芳香。
1937年,张甲洲牺牲于从富锦县董老茂村转移途中,时年30岁。走在今天巴彦县的甲洲路上,可以看见路两旁矗立着的纪念碑,深刻着张甲洲的名字。
1940年2月23日,因叛徒出卖,35岁的杨靖宇被敌人包围,最终壮烈牺牲。在吉林省通化市浑江东岸靖宇山上,杨靖宇烈士陵园如今已经建成70多年。陵园内那座白丁香木棺里,安放着英雄的身躯和头颅。
1940年7月,24岁的赵敬夫为掩护指挥部突围中弹牺牲。如今他的出生地已经改名为敬夫村。故乡桦川的雪融了,却再也没能等回那个爱写诗的少年。
1940年12月8日,27岁的陈翰章在与敌人的战斗中被刺瞎双眼,直至壮烈牺牲。如今陈翰章的外甥成了陈翰章烈士陵园的讲解员。2013年,英雄的头颅才终于回到家乡。
1941年3月8日,32岁的魏拯民病逝于密营。当我们走进吉林省桦甸夹皮沟镇黄泥岭西麓小二道河上游的密林深处,还能看到当初的密营遗址,遗址旁边有一座墓碑,碑文用隶书阴刻着“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政治委员魏拯民同志之墓”。
“强敌入侵,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首先在东北挺起。今人应永记先烈的牺牲!”东北抗联老战士李敏曾这样说。
白山黑水间,党的旗帜化作最坚韧的锚索,引导着一批热血青年,将破碎的山河紧紧锚定。那些从祖国各地奔赴东北抗日前线的青年,为了民族的独立与尊严,他们当中很多人的生命永远定格在35岁之前——那是他们最炽烈的年华,也是信仰最灼人的时光。
责编:张晓楠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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