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编本的困扰
俞晓群
多年研读诸史志书,孜孜以求,步履艰辛。回忆起来,在这项工作中,哪一件事最难做呢?一定是查找相关书籍最麻烦,也最耗费时间和精力。麻烦在哪里呢?正常的困难很多,诸如古本散失、今本绝版、借阅不便、查找不易、书价太贵,还有一些藏于大套丛书、汇编之中的书难以得到等等。此中我用“正常的困难”一句,似乎有些用语不当,本应该说是通常、常见的困难。不过我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找书的过程中,我经常会遇到一些“不正常”的困难。
本文我仅说一件“不正常”的事情,读书人一定都见过,有许多书会采取合编的办法,即把几本书组合在一起,构成一本书,称为合编本。在我的书架上,随手可以找到许多合编的书目,如《列异传等五种》《古今风谣(及其他二种)》《算经十书》等。其实合编本属于正常的出版操作,但如果编排不当,就会给读者找书带来“不正常”的困难。那么为什么会有合编本产生呢?原因很多,此处我仅分析一下近百余年来,西式装帧书籍流行之后,产生合编本的原因。
且说如此合编典籍,有些是编纂者的要求,但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出版者的主意。一般说来,出版者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增加一本书的厚度。为什么?从出版专业方面考量,一是图书装帧的需要,西装书一般会竖立着摆放在书架上,书脊朝外,书脊上需要印上书题、作者、出版社等,摆放时才能看到相关信息,方便查找。为此书脊要有一定的厚度,书题等才能印上去。二是图书摆放的需要,有厚度的书才容易在书架上立得住、看得见,如果都是薄薄的、没有书脊的小册子,或者采取骑马钉装订,把它们并排竖立在书架上,很难立稳,也难以查找。三是当下出版管理严格,出版者出于对图书成本的考虑,编印字数少、定价低的小册子,没有办法平衡出版过程中的各种成本,达到不亏损或产生利润的目的,销售商也不愿意接受此类“小码洋”的商品。这些都是产生合编本的技术性原因。
以上与出版职业相关的想法与做法,都有各自的道理。且不论它们合适与否,单说合编本的做法本身,还有许多不能随意而为之的事情。它们涉及的出版知识比较复杂,比如封面、书脊、版权页上书题的排版方式,全书总目录、分目录的摆放位置与取舍等等,都需要按照标准的出版规范去做。如果没有正确地使用合编方法,不能够全面、准确地提供查询的关键词,就会将一些“问题产品”人为地制造出来,导致版权页不规范、书题标注残缺不全、版本信息大量丢失、读者查寻困难等问题的出现。尤其是在今天信息爆炸的网络时代、AI时代,人们提问的“关键词”已经成为搜索信息的生命线,没有完整的信息来源支撑,往往会使阅读者落入信息海洋之中,或耗时耗力,或挂一漏万,很难快速地找出需要查询的正确线索。
基于上面的认识,我在读书的过程中,针对合编本的状况总结如下:一是一些众所周知的书题,如《四书五经》《算经十书》等,书题古已有之,人所公认,今人照搬也是师出有名。此类合编本的版权页,一般不必列出全目,但正文前的总目录、文中的分目录还是要有的。二是同一作者的几部著作也可以合编,如清代金埴《不下带编》《巾箱说》可以合编成一册,作者统一署名,书中各处的书题最好要全列出来。三是不同作者的著作合编,最好是内容相关,如干宝《搜神记》与陶潜《搜神后记》合编,也是一种恰当的操作,但署名一定要小心,比如两部著作要分别署名,不可合并写为“干宝、陶潜撰”。四是两部或几部著作合编,封面、书脊、版权页只列出一本著作的题目,其余的注上“及其他×种”,或者“外×种”。如此合编的现象非常普遍,它的弊端也显而易见,会导致大量图书信息的缺失。但此种标注方式是谁发明的呢?可能是受到诗人作诗好写“外一首”的影响,也可能是源于上世纪30年代王云五主编《丛书集成初编》时的创造。五是许多书题好列“几种”,比如《金陵琐志九种》,这是清末民初陈作霖、陈怡绂父子的合编本。他们有合编的道理,但陈作霖原著为《金陵琐志五种》,今人重组时加入陈作霖一种《炳烛里谈》,又加入其子陈怡绂著作三种,汇成“九种”。再如《列异传等五种》《稀见唐代天文史料三种》,此种做法内容分类很清楚,不过无前人传承,也无法在版权页上查到全部书目,检索很不方便。六是封面上有全部书题,版权页上却省略,如《帝王世纪》《山海经》《逸周书》合编成一本书,版权页只记第一本《帝王世纪》。又如《唐·五代·宋笔记十五种》,版权页上没有具体的书题,正文前也没有总目,广告页上却列出全部书目,这样做一定是不妥当的。
在我的阅读笔记中,涉及许多出版社出版的丛书、套书,几乎每套书中都有合编本。仔细研读不难发现,各个出版社编辑合编本的方法不尽相同,或曰大同小异,但从这些“小异”之中很容易看到:有些出版社侧重站在方便读者查找的角度出版合编本,他们思考周全,编排规范。有些出版社过多地关注技术或商业需要,没有认真地考虑检索的方便,导致他们的合编本有拼合不当之嫌。还有些出版社尚未真正理解出版合编本的意义,更未弄清编辑合编本的正确方法,懵然而为之。说到这里,读者可能会问:你是在说谁呢?其实在更多的时候,我是在反思自己以往的工作。比如30年前我组织编辑《新世纪万有文库》时,就在这方面犯了一些错误,像《帝王世纪 山海经 逸周书》《周易 尚书 诗经》等合编本,编排方法、署名方式等都有不妥之处。当时有名士称“辽教好古而古书亡”,批评《新世纪万有文库》各方面的不足,其说略重,但确实点中了要害。
下面我将涉及许多合编本的读书笔记略记如下:
《丛书集成初编》王云五主编,上海商务印书馆上世纪30年代开始出版。我的书房中存有一些初版本,其中合编本不少。如《泾林续记(及其他一种)》周元暐著,“其他一种”是《花里活》陈诗教编。此书封面上有《花里活》书题,但内文前没有总目录,版权页上也没有《花里活》书题。《五色线(及其他二种)》撰人不详,“其他二种”是《古音骈字》《古音复字》杨慎撰,版式编排情况同上。《马氏日抄(及其他三种)》马愈编,“其他三种”是《石田杂记》沈周著,《苹野纂闻》伍余福述,《寓圃杂记》王錡著,版式编排情况同上。《销夏部(及其他一种)》陈继儒著,“其他一种”是《偃曝谈余》陈继儒撰,版式编排情况同上。《世本(两种)》,一为孙冯翼辑,一为雷学淇校辑,没有总目录。
《丛书集成初编》中华书局上世纪80年代开始影印上海商务印书馆版本出版,坊间称“小绿书”,我因读书之需购买不少。其中合编本如《西使记(及其他三种)》刘郁撰,“其他三种”是《招捕总录》撰人不详,《庚申外史》权衡编,《元朝征缅录》撰人不详。《左传杜解补正(及其他一种)》顾炎武撰,“其他一种”是《左传事纬》马骕撰。《古今风谣(及其他二种)》杨慎撰,“其他二种”是《古今谚》杨慎撰,《粤风》李调元辑解。以上各本版式,与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初编》情况相同。再如“小绿书”中有《晋阳秋辑本》,我却一直找不到《续晋阳秋》,没想到一次阅读时发现,在《晋阳秋辑本》最后,附有两卷《续晋阳秋》,封面、版权页上均没有注明。
许多年来,中华书局出版丛书、丛刊不少,其中合编本很多,如《历代史料笔记丛刊》之《不下带编 巾箱说》《隋唐嘉话 朝野僉载》,《古体小说丛刊》之《续夷坚志 湖海新闻夷坚续志》,《中国古代学术资料选刊》之《两京新记辑校 大业杂记辑校》等等,总体而言,版式正确严整,书题、版权页均无问题。也有《苏氏演义(外三种)》,封面、书脊、版权页未署全部书题。
还有很多合编本在我案上,略记如下:一是上海古籍出版社陆续出版《历代笔记小说大观》,简体横排,好书极多,阅读必备,合编本也很多,信手取来如《邵氏闻见录 邵氏闻见后录》《搜神记 搜神后记》《玄怪录 续玄怪录》《博物志(外七种)》《西京杂记(外五种)》《拾遗记(外三种)》等。二是文化艺术出版社《历代笔记小说丛书》之《列异传等五种》。三是凤凰出版社《子海精华编》之《世纬 明夷待访录》。四是岳麓书社《民国学术文化丛书》之《明清戏剧史(外一种:八股文小史)》《近百年古城古墓发掘史(外一种:六朝陵墓调查报告)》。五是中州古籍出版社《国学经典》之《孙子兵法 孙膑兵法》。六是南京出版社《南京稀见文献丛刊》之《金陵琐志九种》。七是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稀见唐代天文史料三种》。以上合编本各自编排特点,一看原书便清楚了。
责编:王永
审核:刘立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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