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母亲的柔韧承载苦难 以战士的刚毅直面刀锋 她们把“国”字刻进生命里

位于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区的“八女投江”主题雕塑。

冷云用过的笔筒。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主题展览中陈列的赵一曼相关文物。
本报记者 赵雪 文并摄
黑龙江林口县火车南站站台被整片玉米地簇拥,每当有风吹过,就会掀起一层绿浪。从这里出发,驱车半小时左右就能到达乌斯浑河。“乌斯浑”是满语“凶狠的河流”之意。八十多年前,东北抗联第四、五军西征妇女团冷云等八名女战士就是在这里壮烈牺牲。她们正是东北抗联女兵的一个缩影。
坚定的抉择
于春芳,中共林口县委党史特邀研究员,一直致力于“八女投江”历史的研究。
于春芳的家距离林口南站不远。记者赶到他家时,80多岁的老人早已在门口等候。一提起“八女投江”,于春芳声音都变得洪亮起来。
1938年,日本侵略者调集数万兵力对东北抗联实施围剿。为跳出包围圈,东北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部决定,第四、五军向西南西征。因为种种原因,二路军西征部队被迫折返回林口一带——“八女投江”就发生在这次回撤途中。
“1938年10月下旬的一天傍晚,部队到了乌斯浑河,想过河时遇上河水暴涨,只能就地宿营。”于春芳说,当时妇女团有8名女战士,她们的露营地与大部队有段距离。不料,日伪特务葛海禄发现了抗联行踪,向日本守备队报了信。
凌晨,日伪军突然发起进攻。情况危急,大部队随时可能全军覆没。敌人起初没发现8名女战士,但为了掩护大部队,她们主动从敌人背后开枪吸引火力。大部队趁机突围,可发现女战士仍被包围后,多次组织返回营救。“她们朝着战友喊:‘同志们!不要管我们,握紧手中枪,抗战到底!’一连喊了三遍。”于春芳说。
最终弹药耗尽,8名女战士挽臂踏入冰冷的乌斯浑河。她们是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妇女团政治指导员冷云,班长胡秀芝、杨贵珍,战士郭桂琴、黄桂清、王惠民、李凤善,以及被服厂厂长安顺福。其中年龄最大的冷云和安顺福23岁,最小的王惠民刚满13岁。得知8名女战士牺牲的消息后,东北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在日记中写下“乌斯浑河畔牡丹江岸,将来应有烈女标芳”。
在指导员冷云的家乡黑龙江省佳木斯市桦川县,“冷云小学”“冷云大街”仍在诉说着英雄的故事。县里的革命烈士纪念馆里,冷云用过的笔筒、饭盒,装字画的黄檀木桶静静陈列着。纪念馆管理员张国徽说,8名女战士中,冷云的文化程度最高。
1931年,16岁的冷云(原名郑志民)考入桦川县立女子师范学校;1935年毕业后,在悦来镇南门里初级小学校(今冷云小学)任教。1937年,她与进步教师吉乃臣(后更名周维仁)被党组织秘密送往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受到周保中的接见。不久后与周维仁结为夫妻。“冷云后来调到五军妇女团,1938年任小队长。”张国徽说,可没过多久,周维仁在战斗中牺牲,“她把只有两个月大的女儿托付给谢清林副官,转交给土城子一位朝鲜族老乡抚养,然后毅然踏上了西征路。”直到牺牲,冷云再没见过女儿。
如今,在乌斯浑河畔东岸的小关门嘴子山坡上高耸的八女投江纪念碑,碑文正面刻着一行手书:“八女英魂,光照千秋”。
东北烈士纪念馆编研部主任贠占军这样评价“八女投江”:“巾帼不让须眉,8名女战士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在东北沦陷14年的黑暗里,正是这些青年在党的领导下顽强抗争,才让胜利的曙光没有迟到。她们虽牺牲,英名却永远不朽。”
母亲的绝笔
“誓志为国不为家,涉江渡海走天涯。男儿岂是全都好,女子缘何分外差?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白山黑水除敌寇,笑看旌旗红似花。”这是赵一曼笔下的豪情,而人们更熟悉的,是她牺牲前写给儿子的那封遗书。
东北烈士纪念馆地下一层,刑讯室里的铁质刑具泛着冷光——当年赵一曼就被关押在这里。赵一曼原名李坤泰,九一八事变后,她奔赴抗战前线,担任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一师二团政治部主任。在珠河(今尚志市),赵一曼常骑白马作战,战友都亲切地称她“我们的女政委”。
1935年11月,赵一曼在战斗中被捕。面对酷刑,她始终坚贞不屈。1936年8月2日凌晨,她被押回曾战斗过的珠河县公开行刑。赴刑场的火车上,她向押送人员要来纸笔,写下对儿子“宁儿”的遗言:“母亲对于你没有能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
贠占军告诉记者,这并非赵一曼留下的唯一“家书”。她还曾写下一封与编造口供一致的遗书,佯装自己和丈夫从江苏来东北做生意:“亲爱的我的可怜的孩子啊!母亲到东北来找职业……母亲的死不足惜……母亲死后,我的孩子要替代母亲继续斗争……”
两封信,身份不同,却同样藏着对儿子的愧疚与深爱,对革命的无悔与坚守。由于没透露真实姓名,宁儿当时并不知道母亲就是赵一曼。抗战胜利后,这封遗书在伪滨江省公署警务厅的日文报告中被发现。后来烈士身份核查时,宁儿才第一次知道母亲的身份,他将遗言一字一句抄录下来。如今,这份誊写版遗书就陈列在东北烈士纪念馆内。
女性的力量
东北抗日联军鼎盛时期,女兵有近700人;1945年抗联教导旅回国时,仅剩下三四十人,大部分牺牲在抗日战场上。在14年艰苦抗战中,这些女性是妻子,是母亲,更是战士。
残酷的战争环境中,抗联女兵的资料留存极少。除了赵一曼和“八女投江”,很多默默无闻的女烈士事迹鲜为人知。抗联女战士后代、鹤岗市老区建设促进会会员刘颖曾将124名抗联女战士的事迹写入《东北抗联女兵》。“把东北抗联女兵的精神传承下去,让她们世代被传颂,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刘颖说。
抗联第一路军第二军女兵金锦女,牺牲时年仅12岁。她在执行送信任务后被捕,即便遭受酷刑,她仍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英勇就义。
崔姬淑是九一八事变后最早加入延吉县游击队的女队员之一。1941年2月,她随小分队寻找师部时被“讨伐队”包围,突围中受伤被捕。面对严刑拷打,她坚贞不屈。灭绝人性的敌人掏出了她的心脏,32岁的崔姬淑壮烈牺牲。
李秋岳原名金锦珠,1930年后与丈夫杨林一起被派往东满特委工作,后调至中共珠河中心县委。到珠河后,她把刚出生的儿子托付给农户,全身心投入战斗。1936年8月27日,她在为部队赶制军鞋时,被伪祥顺警察署署长孙凤周捕获。敌人用尽伎俩均未能让她屈服。9月3日,李秋岳被枪杀,头颅被割下悬挂在通河县城头——她是东北抗日斗争中,死后被敌寇枭首的第一位女性。
毛泽东说:“假如中国没有占半数的妇女的觉醒,中国抗战是不会胜利的。”东北抗联女战士用生命注解了这句话。她们以母亲的柔韧承载苦难,以战士的刚毅直面刀锋,让“女性”二字在民族危亡之际,迸发出超越性别的力量。那些被送走的孩子、未寄出的家书、深山里的墓碑,不是遗憾的注脚,而是她们留给后世最滚烫的誓词:所谓英雄,不过是在抉择的瞬间,把“国”字刻进了生命里。
只要我们记得她们的故事,她们就永远活着。
责编:周艺凝
审核:刘立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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